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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朝归倭附(圩七)怀柔(二合一)

第281章 朝归倭附(圩七)怀柔(二合一) (第2/2页)
  
  总而言之,大明这边无论是皇帝直属的锦衣卫,还是兵部等各部衙,都不断派人前往朝鲜,探测倭情,核实朝鲜情况,以期不要被朝鲜或者倭国,亦或者两者合谋所骗。而不断地使节派遣行为,也从侧面表现出大明对朝鲜始终不信任,大明对朝鲜的绝对“抚藩字小”政策出现了危机。
  
  另外,当时辽左也是谣言四起:“朝鲜与日本连结,诡言被兵。国王与本国勐士,避入北道,以他人为假王,托言被兵,实为日本向导”,又有说“朝鲜实与倭奴同叛,羊为假王,向导而来”。
  
  而当时而朝鲜方面也有明眼人,柳成龙就直言明朝对朝鲜的七大怀疑:
  
  缓于叛变,一也;请兵不早,二也;不存接唐人之哨探者,使之饥困道路,三也;既请兵而又言粮草贵,四也;唐人请我国向导之人,而时无一将一卒立于眼前,五也;自古虽危难之极,而乘舆所在之处,必有护卫之兵,今则荡然无存,自他人视之,晏然如平日,六也;国将危亡则必有投袂泣血,忘身赴急之臣,而一时气象,徐缓宽从,应对酬酢,率多后时,七也。
  
  柳成龙这番话是公开说的,因此张左治后来也闻听入耳,他认为以上也间接表明,朝鲜廷臣认为大明对朝鲜的信任已经不如从前。大明不断的遣使行为使得朝鲜心生顾虑,朝鲜愈发认为明朝不信任自己。
  
  再有,大明兵部这边的过于慎重也加剧了这种不信任。当时的情况下,大明兵部迅速派遣崔世臣、林世禄赴朝鲜,两人此行“以采审贼情为名,实欲驰至平壤,请与国王相会,审其真伪”。
  
  结果此时朝鲜廷臣正忙于论争,朝鲜多数廷臣认为即使明朝出兵救援,必定是派遣性情暴躁的辽东兵,生怕辽东兵一旦进入朝鲜境内就不愿离开,届时必定荼毒朝鲜百姓云云。
  
  于是,朝鲜派出的迎慰使柳根为了使辽东兵不会久留在朝鲜境内,竭尽全力陈诉朝鲜国土沦丧的凄惨面目。而且朝鲜王李昖并没有和这次的使臣会面,使者便回还义州。
  
  这件事情使得大明兵部也充满疑虑,不由自主将“假王导倭入寇”的传言与朝鲜王李昖“内附”的请求相联系,最终使两国关系更加不明朗。
  
  而后,兵部再次派遣使节,指挥使黄应旸奉命出使朝鲜,李昖在龙湾馆会见黄应旸。恰好朝鲜大臣李恒福已经将辛卯使者所带回的倭书奉与黄应旸,“应旸索倭书验之”。
  
  黄应旸查验过后,感叹道:“朝鲜替上国收兵,而义声不彰,反被恶名,天下宁有是乎?”,回国后,黄应旸马上将情况报告给了兵部。
  
  朝鲜方面,尹斗寿就表示:“盖致疑于我国之为倭向导,而来探其真伪者也”,直接表现出了明朝对朝鲜的怀疑。
  
  其实作为兵部利益的守护者,时任兵部尚书周咏不断遣使入朝,实际上是为兵部决策提供依据,也是为了让高务实的计划得以施展,最终使得兵部在援朝、“内附”中占据主动权。
  
  此时高务实与兵部已经达成共识,但是不管怎么说,不断遣使的行为一定会让朝鲜方面认为,大明中枢对于朝鲜的极不信任。
  
  然而,对朝鲜不信任的还不只是朝廷中枢,作为辽东地区的官员,此时朝鲜“内附”事件,与该地区利益直接相关。因此前有舆论称朝鲜“假王导倭入寇”,辽东巡按史李时孽便派遣了宋国臣赴朝鲜,专为辨识国王真假。
  
  说来也巧,万历十年时,宋国臣就曾跟随当时大明的使节王敬民出使过一次朝鲜,也面见过朝鲜王李昖,因此派他去可以分辨朝鲜王真假。
  
  结果宋国臣所携带的咨文称:“尔国图为不轨。八道观察使何无一言之及?八道郡县何无一人倡大义?何日陷某镇,何日陷某州?某人死于节,某人附于贼?贼将几人,军几万?至于立嫡以长,无中国,夷狄通行之义,贵国长子何往,而以第二子为世子乎?……”
  
  辽东咨文在内容上充斥着对朝鲜的诘责:为何朝鲜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还没有见到朝鲜关于情况的通报,国家便将灭亡?
  
  宋国臣此次出使朝鲜的目的,一是传达辽东咨文,二是辨别国王真伪。但与前面兵部的使者一样,宋国臣出使的目的便已经表明,因传言肆虐,大明辽东地方官员也已经对朝鲜产生极大的怀疑。
  
  于是乎,朝鲜使臣李德馨从辽东回国后,只好对李昖奏言:“朝鲜八道兵马强盛,而曾不数旬,乃至于此,疑其为假倭而云。”
  
  李昖随即表明心中疑虑:“假倭之言,人假称为倭之云乎,抑与倭同心之谓乎?顷者祖总兵(祖承训,副总兵衔)咨文,亦有不轨之心语,以此见之,则可知其疑之也。”
  
  可见李昖也知道朝鲜败得太快,快到在正常人看来的确离谱,只是他也无可奈何——事实就是这么离谱,我朝鲜二十余万大军,几场仗下来就不剩几个兵了,这又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又上哪说理去?
  
  这还不算晚,在兵部与辽东巡抚均遣使至朝鲜侦察后,内阁、兵部与辽东方面均对朝鲜宣布“内附”事件达成一致意见,最终下发朝鲜咨文:“国王来投江上,择居完固城堡司道躬为存慰,一应供膳从厚,随行兵马给以刍粮,用示抚恤,无容狡倭混入探听,前所发兵不足,再加一枝为犄角之势,可也。奉旨:朝鲜请益援兵,须确议具奏,王来择善地居之”。
  
  此时,表面上看,明廷虽然同意朝鲜王“内附”,但实际上,“内附”有诸多条件限制。其中朝鲜争论最为激烈的便是“内附”地点的选择。
  
  大明将“内附”地点选在了辽东地区的宽甸堡,而宽甸堡实际上为防御女真而设立,条件相对较差,朝鲜廷臣便不断对李昖灌输辽东地区人心凶险等信息,以期恐吓李昖。于是,伴随大明军队大规模开往朝鲜战场,朝鲜便不再上疏明朝坚持内附,此事这才无疾而终。
  
  至于后来朝鲜内部对于此事的争议,张左治知道得不多,还不如本书前文描述得详细,高务实听听也就罢了。
  
  说完这些情况,张左治最后总结道:“由此可见,我朝廷上下对于朝鲜大多持不信任之态,这势必导致将来治理朝鲜之时也有很大概率实施一些……歧视性策略。
  
  而在朝鲜内部,主张内附的只有北人党,而北人党相对于南人党和西人党,力量上也并不算强,就算得到了阁部的支持,其在朝鲜朝中或许能够得势,但恐怕在民间也没有明显优势。
  
  这样一来,我朝接受内附、直辖朝鲜,不仅朝鲜当地官员所能给予的帮助颇为有限,还可能要面临民间的反对,甚至朝鲜原官员们的挑唆,其治理之难可见一斑。
  
  故而下官认为,欲治理朝鲜,必先化解两国之间的互不信任。只有先建立信任,然后施以合理的治理之策,甚至可能还要在一段时间内让利于朝鲜当地,用以施恩于民……这样在一两代人之后,朝鲜才能被我朝真正接纳如两京十三省一般。”
  
  高务实此时基本听明白了张左治的意思,他整体而言是持“怀柔”立场,认为要从民情民心出发,从根子上将朝鲜纳入治下。
  
  这一点,其实和高务实在朝鲜时听麾下诸将之讨论完全对立。在朝明军将领们对于将来朝鲜该怎么处置也是讨论过的,但他们显然就没有张左治这样良好的耐心。
  
  明军将领们,包括平倭提督麻贵和各路总兵在内,几乎都认为统治朝鲜轻而易举。在他们看来,这其中的道理非常简单:朝鲜人压根不会打仗,就算真有一些人要跳出来作死,大明天兵也能轻轻松松碾平他们的反抗。
  
  不得不说,武将们看问题的视角和文官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当然,这其中很可能还有双方利益点的差别。
  
  对于武将们而言,朝鲜乱起来不可怕,甚至乱起来反倒是好事。毕竟他们乱了,我们就可以出兵平叛,出兵平叛就可以获得战功。
  
  反正朝鲜人又不会打仗,要是他们真有本事搞出个数十万人的大叛乱来,那才真是天降之喜——多大的战功啊,而且还是白送性质的,可不是大喜么。
  
  文官就不同了,文官虽然也可以靠平叛获得战功,甚至想封爵的文官还生怕找不到机会立下战功。可是这里也是另有一些门道的:平叛固然是功劳,可是惹出乱子来的文官可就不见得有机会去捞这笔功劳了!
  
  从历史上来看,一般来说剧情都是这样的:文臣甲治理无方,地方心怀不满,居心叵测者裹挟民众大举叛乱。朝廷得知消息,一边下令平叛,一边将文臣甲打入大牢、不日处死,同时另外派员文臣乙接替前任,并且负责平叛。
  
  看到没,无论平叛的功劳有多大,你作为当地原先的治理者文臣甲,首先就有大罪,甭管后续的平叛功劳有多大,总之都和你毫无干系——你只是那个被用来祭旗的倒霉蛋,或者说“罪魁祸首”而已。
  
  以上不只是在朝鲜当前内附之后的治理问题上如此,历史上绝大多数时候面对类似问题,文臣大多主张怀柔,而武将大多主将威压,原因大抵如此。
  
  你以为这种差异只是双方的性格和工作性质的问题,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与风险的比例问题。
  
  高务实现在既是文官,但同时又是朝廷最无可争议的军事统帅,他是可以超脱于文武利益来考虑问题的。对于这件事,他显然站在张左治一边。
  
  武将们的话或许并非没有道理,武力威压本身也是一种统治手段。毕竟,极其强大的武力同样能让被统治者产生慕强心理,这一点参考后世日本人面对与米帝的态度就可见一斑。甚至久而久之,强者的一些习惯即便本身并不是什么美德,也会被弱者视为美德。
  
  比如米国人表现出来的自大,就会被解释成自信;米国人表现出来的不守规矩法度,也会被解释为践行自由精神。
  
  离谱吗?离谱。可那偏偏就是现实。
  
  不过高务实认为,这种统治终究难以长久。力噼华山虽然听起来很爽,但一个不好就可能闪到腰,然而水滴石穿就没有这种隐患,它无非是慢,但胜在够稳。
  
  高务实前世,他父亲在他小时候说起中米两国处理各种大事的差别时,曾经打过一个比方,说就好比面对一块坚冰中的宝物,米国人的风格就是找个大锤子砸开,而中国人的风格则是找个小炉子在旁边慢慢烤化。
  
  米国人的办法可以很快取出宝物,但宝物可能在他砸开的过程中损毁;中国人的办法想拿到宝物可能比较慢,但拿到手的宝物却能保持完好无损。
  
  这个比方对高务实的影响非常深,甚至到现在还在发挥作用。他想要的朝鲜,不是被大军犁过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废墟,更不是如成祖、宣宗时期的安南那样,犁它N遍最后还是坏于治理不善,最终被朝廷放弃的“亏本买卖”。
  
  朝鲜在高务实眼中是东海之墙,京畿之屏,既然要拿下,就要真正当做本土一般好好治理,岂能明知道可能产生内部隐患还无视之,甚至以平叛可以有功来故意威压?
  
  威压的确是前提,但只是为了震慑原本就心怀不轨的野心家,而怀柔才是长久的治理之法,是要始终坚持施行的半岛国策。
  
  “观察有大才,于区区天津一地属实屈才。”高务实露出笑容,目露期许地道:“请观察近期更多了解朝鲜情形,以待朝廷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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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实在忙成狗,来不及码字了,今天补上昨天的。今后半个月可能都比较忙,更新有概率出现延误,但还是那句话,欠了的肯定会补。
  
  另外,“圩五,天津四大老”一章又被屏蔽了,原因未知,我也懒得改,有要回头看或者没来得及看的读者,请自行去别处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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