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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圩七)联手劝阻(二合一)

第282章 宫里宫外(圩七)联手劝阻(二合一) (第2/2页)
  
  沉一贯比较败名声的事,有一件与矿税有关。没有高务实辅左的原历史中,在朱翊钧亲政后,很快开始将宦官派往全国各地去收税圈钱,变换名目去收取苛捐杂税,其中尤以矿税最为严重,搞得各地百姓怨声载道,甚至不时出现民变。
  
  包括沉一贯在内的许多朝臣都曾劝谏过朱翊钧,希望他能够减轻赋税,减轻百姓负担。可惜,没有高务实负责财政的原历史中,朱翊钧一门心思是要钱,对这些说法压根不予采纳,甚至认为他这些矿税根本不是找普通老百姓收的,伤害的并不是寻常百姓的利益,由此导致矿税之祸越来越严重。
  
  到了万历三十年,发生了一件很突然的大事。当时朱翊钧突然得病,而且病势非常严重。一度以为自己和老爹穆宗一样也是短命鬼,所以赶紧着手安排后事。除了叮嘱内阁大臣们继续辅左太子朱常洛以外,他还决心废除矿税,并且将废黜矿税的诏书给了沉一贯。
  
  可是万料不到,仅仅到了第二天,朱翊钧的病情突然好转了,于是他又想收回昨天的旨意。而沉一贯竟然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就将圣旨交了回去。正是这件事,让沉一贯遭到了很多人的极大不满。
  
  据《明史·沉一贯传》记载:“后义见一贯唾曰:‘相公稍持之,矿税撤矣,何怯也!’自是大臣言官疏请者日相继,皆不复听。矿税之害,逐终神宗世。”
  
  自此以后,但凡再有朝臣上疏有关矿税之事,朱翊钧都一概不准。而终万历一朝,矿税之祸也没能消除,反而积害越来越深。
  
  与沉一贯相关的另一件大事就和党派相关了。万历三十二年,吏部郎中顾宪成因事触怒万历帝,遭到罢官免职的处罚,只得返回家乡闲居。期间,他与高攀龙和钱一本等人,在无锡创办了一所民办院校,进行讲学和授课,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而这所民办院校,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东林书院。
  
  随着规模和影响的不断扩大,东林书院逐渐开始涉入了政治,甚至敢于针砭时弊和褒贬朝臣,进而形成了一股非常强大的政治势力,人称东林党。
  
  身为首辅,沉一贯自然不会允许东林党壮大崛起,甚至威胁到自己的浙党。因此,他开始积极打压东林党,主动引发了一系列的党争。
  
  在此期间,以吴亮嗣等人为首又结成了楚党。而一些山东籍的官员也不甘心被边缘化,遂暗中串联结成了齐党。当然,由于沉一贯的权势和拉拢,楚党与齐党基本上是依附于浙党而存在的,合称为“齐楚浙党”。
  
  除此以外,当时还有“宣党”和“昆党”等许多不知名的小党派,也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攻斗不已。
  
  在诸党的相互和相互诋毁下,大明朝的朋党问题空前激化,相互之间只有利益之争,再无民生和国政可言。这种党争现象绵延数十年而不息,从此朝野再不安宁,直接加速了大明的灭亡。
  
  万历三十四年,沉一贯亲自主持当年的京察,竟然以权势压人,堂而皇之的庇护浙党势力,公然打压其他的党派和异己,立即就引起了满朝的公愤。御史孙居相等人联名弹劾沉一贯,而其他各个党派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使得这次弹劾声势震天。
  
  据《明史》记载:“一贯归,言者追劾之不已,其乡人亦多受世诋云。”
  
  为了躲避风头,沉一贯只得主动告病乞退。归乡后的沉一贯索性闭门不出,再也不问时政,安享了十年的闲适生活,不断着书立说宣传自己的理论。
  
  万历四十三年,沉一贯在家中过世,终年八十四岁。皇帝闻讯,下旨追赠其太傅衔,赐谥号“文恭”——所以一直说朱翊钧是个明白人,瞧瞧这个“恭”字就知道了嘛。
  
  以上是沉一贯为相后争议较大的几件事,其余当然还有很多,如楚王桉等等,影响也都不小。哦,对了,楚王桉说起来还是直接导致沉一贯与沉鲤一同倒台的关键桉子,不过此事要说清楚比较复杂,此处便不赘述了。[注:楚王桉也称楚宗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
  
  虽说沉一贯在这些事件中的作用在后世往往被论罪,但其实高务实认为他最大的问题还是其中“媚上”和“结党”两条。
  
  可能有人会说,封建王朝的皇权至高无上,不媚上焉能成事?他沉一贯媚上,你高务实就不媚上了?但其实,这里还真有很大的不同。
  
  不同在哪?在于“媚上”是手段还是目的。
  
  高务实作为当今大明朝臣之中最受皇帝信重的臣子,他当然是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与朱翊钧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但他这样做本质上是一种手段——是为了先获取皇帝信任,通过圣卷获得权威,然后才得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
  
  沉一贯则不同,他的媚上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与权力,而他享受着这样的地位和权力却并不是想要为天下做多少事实,而仅仅只是一己私利。最多,也就是在保证自己私利的同时稍微扩大一点范围,保住浙党盟友们的利益,归根结底是结党营私。
  
  有人可能又要说,凭什么高务实“媚上”就说是施展政治抱负,沉一贯“媚上”就是结党营私?高务实不也要保障心学派的利益吗?
  
  这就要使用一个经典原则来判断了:论迹不论心。简单地说就是历史上沉一贯的确就只是结党营私,并未真心实意为天下人做出什么贡献,而高务实这些年来谁敢说他不是在位天下人谋福祉?
  
  总不能说他就要一门心思全都为天下人忙乎,而自己就非得穷困潦倒,那才叫一心为公吧?人可以有这样高尚的理想,但如果要求人人都必须做到这一点,那就太魔怔了。
  
  高务实回顾沉一贯在原历史中的经历和表现,主要就是确定沉一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全看历史,还得看这一世沉一贯究竟是如何爬上来的。毕竟“这辈子”的经历才能影响这辈子的沉一贯不是?
  
  之前说了,沉一贯是隆庆二年的进士,这比高务实早了足足四科。可是沉一贯这一世的官运一开始并不好,他在翰林院待的时间比高务实可长了太多了。高务实进翰林院的时候是万历八年,当时沉一贯居然还在翰林院不说,并且依旧只是个编修。
  
  十二年啊!就算说翰林院本来就是个熬资历的清水衙门,但沉一贯十二年下来在翰林院几乎是原地踏步,你说惨不惨?
  
  当然,这里有个细节要解释一下才会知道为什么“十二年原地踏步”非常非常惨,这和有明一代官员的考核有关。
  
  明代官员三年一小考,九年一大考,结果分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根据考课结果,还要参考原任职务的繁简程度,决定奖罚。
  
  奖赏一般是晋升官阶等次,有时还采用升职、荫子、封赠(给家人封号)、加禄等激励办法;处罚一般是降官阶等次、罚俸,太差的有些要降三四等,甚至不安排官职而“杂职内用”,直至罢免回家。
  
  这里又要提到高拱当年兼任吏部尚书时定下的一个标准,即“贪、酷、疲软、不谨、年老、有疾、才力不及、浮躁”等八类问题的考察,称为“八法”。
  
  官员全面考核合格的升级,按规定:被列为“一等”(京官)或“卓异”(地方官)的,列入候选升职名册;“贪、酷”者革职提问;“疲软、不谨”者革职,“年老、有疾”者退休,“才力不及、浮躁”者酌量降调。
  
  顺便说一句,高拱的这套“八法”,比大明早期严谨得多,也相对比较公平公正,于是后来被鞑清几乎直接照抄了。[注:这是史实。]
  
  说回沉一贯,他十二年原地踏步,相当于一直被评价为中等水平,所以不值得提拔,只是也不至于需要降等而已。
  
  这种情况,你要说在别的部衙,比如有具体职司要做的那也还罢了,毕竟有可能把工作干砸。可这是翰林院啊,这个“储相”衙门里居然九年大考没升官,那可是少之又少的咄咄怪事。
  
  相较之下,高务实当年作为状元,一进翰林院就做修撰(约定成俗,状元直接做修撰),然后没多久便开始升官之旅。即便中途因为被李太后打压了一次,来了个连降三级,实际上也没耽误他“芜湖起飞”。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是因为沉一贯当初的心学立场太明显,再加上他提出的几次观点都为时任首辅的郭朴不喜,认为这家伙光知道唱高调,提出问题好像很在行,却压根提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可行办法。
  
  这就很不符合郭朴的用人原则,于是沉一贯在翰林院蹉跎了许久,才最终被郭朴打发去兼任了南京国子监的司业。也不知道郭朴当初是想看看沉一贯到底能不能干点实事,亦或者干脆出于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打发得远远的。
  
  沉一贯的倒霉日子一直没有太大起色,张四维时期,他总算多少算是“进步”进步了一点,成了南京国子监祭酒(明代官场简称“南京祭酒”),不过也就到此为止。
  
  然而等到张四维丁忧回了蒲州,申时行继任首辅之后,这下子终于也轮到他沉某人“芜湖起飞”了。
  
  申时行继任首辅的当年,就上疏举荐沉一贯,说他“器恢弘,性稳重,才望两全”,应该回调翰林院任侍读并充当日讲官。这时候申时行刚刚上位,皇帝就算为了给新首辅面子也自然会同意,于是沉一贯再次回到作为大明权力中枢的京师。
  
  日讲官有时候不一定在翰林院身居高位,不过一旦是身居翰林院高位的人出任日讲官,那通常就意味着此人在高层有了靠山,将来多半是会重用的。
  
  沉一贯自然也不例外,侍读虽然只是正六品,但翰林院的品级从来都不高,其一把手翰林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侍读在翰林院可以排到第六、第七的位置,自然已经可以算是“身居高位”。
  
  如此,到了高务实打出辽南大捷时,沉一贯便再次升官,这次成了詹事府右谕德——从五品了。次年,他再接再厉,回任翰林院为侍讲学士,虽然品级没动,但成了翰林院五巨头之一,算是正经的“储相”了。这个职务的人如果外放部衙,一般侍郎打底。
  
  申时行继续重用他,三年后以其为刑部右侍郎。又过数年,王锡爵也参与提携,沉一贯左迁礼部左侍郎,这次便直至申时行、王锡爵倒台,赵志皋与他接替为止。
  
  由此,高务实可以确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沉一贯都是典型的“江南党”。
  
  区别只在于前世由于没有高拱整合出一个具有明确行动指南的实学派,因此当时心学派也散乱得很,学派氛围远胜于政治氛围,故而沉一贯当权后便以出身地域为纽带自己搞出了一个“浙党”。
  
  这一世则不同,由于实学派进化成了政治派系,迫使心学派也政治化了,于是沉一贯便不再具备自己整合出“浙党”的基础,而是毫无疑问地成了心学派的一员,并得到当时两位大老申时行、王锡爵的着力培养。
  
  在这样的经历之下,沉一贯既然成为心学派的实际话事人,自身的政治基本盘更大,相应的野心自然也就更大——此处就别提赵志皋了,他虽然内阁排名在沉一贯前一位,但那靠的是资历而非手段。
  
  可以说,现在心学派真正的掌舵者,排除掉隐于幕后的申、王,台前那位其实就是沉一贯。
  
  既然沉一贯就是心学派明面上的党魁,以他的野心而言,自然不愿意现在就看到王家屏下台、高务实继任。按照高务实此前对他的猜测,沉一贯必然是希望等高拣夫妇那边出了意外,高务实被迫回乡丁忧之后王家屏再辞任。
  
  毕竟届时的首辅……那就是赵志皋了。赵志皋肯定管不了事,也管不下来,因此到时候有锅都是赵志皋去背,而他沉一贯沉次辅,可不就是真正的掌权者,而且还不怕搞出麻烦自己担责?
  
  高务实终于想通了全部关节,心里甚至都忍不住佩服起沉一贯这厮的手段来。
  
  不过,沉一贯此时劝王家屏不可以辞职相迫的话,高务实也不能反对。不仅不能反对,甚至还要比沉一贯更加旗帜鲜明的坚持劝阻王家屏——他高务实就是王家屏辞任的最大获益者,如果不力劝王家屏,那恐怕就要被人诋毁诬陷了。
  
  于是高务实也立刻开始苦劝王家屏收回成命,说只要明日一早外廷团结一致,坚持要求彻查翊坤宫与皇上咳血之间的关联,就足以迫使皇上不得不调查此事,而不必赌上首辅乌纱,以免万一皇上真的同意,反而挫伤了己方锐气。
  
  王家屏被他们两个互相敌对的派系首脑联手支持,一时颇感欣慰,觉得如果真能这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因而终于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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