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缺朝 (第1/2页)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新春将至。
如同此前十多年一样,今年的冬天也十分寒冷。大雪漫漫,一下就是好几日,放晴一两日之后便又接着下,循环往复,寒不胜寒。
前日也有大雪,是以今日城中屋顶上都盖有厚厚的白被,只剩屋脊上的脊兽刺了出来,身上也都覆盖着雪。屋檐上倒挂着冰晶,门前的灯笼多已熄灭,一些人家的门联滑落在地上,都冻成了脆生生的薄片,背面还带着硬得像石头的发黄浆糊。这种浆糊通常都是用面粉加白矾调制而成,本来粘性极好,若不是遇上这极冷的天气,也不至于结冰脱落。
街道上的雪两日前就已经被铲除,都被堆放在道旁。然而一夜下来,路面上又结起了一层冰。此刻的街道上还不见什么行人,重要的路口都横着粗重的拒马,旁边有官兵守候。巡逻的更夫有上百人,一整夜疲惫下来,此刻大多蜷缩在巷角屋檐下打盹。
大明朝廷一贯律法严格,尤其是在天子脚下的神京,很多制度不管是否真的合情合理,都必须按律执行。这是二祖列宗定下的规矩,京中每日一更三点暮钟响后便不得外出,违者叫犯夜,按律便要受五十鞭子。直到五更三点晨钟响起才算是解了夜禁,各路口拒马、铁栏等物才会一同撤下。
一般而言,除了有紧急公务在身,或是生病、生产、死丧的,其余人等一律不得例外。至于官员……到了某一层次之后,当然永远可以“有紧急公务在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夜禁一过,城中便开始热闹起来,平白多出许多人来。这些人多头戴乌纱帽,穿团领衫,束腰带,显然都是官员。
寻常百姓在这个时辰一般都是闭门不出的,为的便是避免冲撞这些赶早朝的官员。
这些官员常服的袍衫并未规定服色,只在管式和刺绣上做了要求,所以区分文武官员和品级便只用看胸前的补子。当然也有例外,如高务实这等身穿特赐超品服饰的,大抵都是“大红纻丝”。
今日是常朝,便是这般规定,不过若换了每月朔望,百官们需要身着公服参朝,那便又是另一种区分。
品级相同的官员可并马同行,若是遇到比自己高出一品及以上的官员,那便要避马了。若高出三品及以上,无论你当时赶着什么大事要事,除非是六百里加急的驿马,否则都要下马行跪礼。
这便是朝廷礼法,所谓祖宗规矩是也。
在这些赶早朝的官员中,是看不到补子上有仙鹤、锦鸡、孔雀图案的,因为此时的这些人都是品级在三品及以上的文官。
按本朝规定,这些官员是可以乘轿上朝的,其余的便只能乘马。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这些官员大多缩在自己的轿子里,外面自然看不到。
万历天子朱翊钧现在并不怠政,相反还特别勤政,一心想着要做一番超越祖宗的大事业,所以每每上朝,大臣们都不敢怠慢,总是天不亮就准备好,夜禁一解便立刻出发。只是无论出发的多早,一路上也紧赶慢赶的,只有到了午门前,那悬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
到午门之前,必须要先过大明门。大明门是紫禁城的正南门,门外是棋盘街,此时天尚早,还没什么商户开门。
大明门前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俗称下马碑,盖因为这上面刻有“官员等到此下马”八个大字,旁边还有官军守卫。参朝官员无论品级,乘马的也好,乘轿的也罢,都只能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便只有步行。
大明门是用砖石建成的,屋顶是单檐歇山的样式。门两边刻有对联:“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出自成祖时内阁首辅解缙之手。
自古天子坐北朝南,因此南门的地位尤其独特,大明门也就享受国门待遇了。若不是特别的日子,那都是紧闭不开的,而官员们上朝都是从大明门内东北角和西北角处的左、右长安门进。
两处长安门的门口都有管理门籍的人。所谓门籍,就是一本写有参加早朝官员的册子。官员到这里自报身份,门籍上便会有今日到朝的记录,抱病官员名字下面会注上一个小小的“病”字,因此这也被称作注门籍。这样的记录也是为了方便每月的清查,可以及时找出缺席官员,并依律法进行相应处置。
门籍记录后,便会领到一块牌子,按规定这块牌子必须系在腰间,此所谓京官腰牌是也。过了左、右长安门,还有承天门、端门,接着才是午门,这两门同样有官军守卫,若无腰牌挂着,那是断然不让进的。
等到了午门外,大家都是找自己熟悉的同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交谈。等到鼓声响起,便要按次序站好位置。
这时会有御史出来纠仪,凡是看到吐痰、喧哗、穿着不和规矩等有失仪行为的大臣,御史就会上前纠问,并记下名字以备弹劾。
名字被记下的,依律罚俸是必然,严重的甚至有可能丢官去职。当然,对这些官员来说,被罚事小,当众被斥失仪,丢了文臣的体统,那才是天大的丑事。
文官班序站立在左掖门前,武官班序则站立在右掖门前。等到午门城楼上钟声响起,便按顺序从各自面前的门进去,过了金水桥,便来到皇极门前的丹墀停下,分东西相向而立,只等着皇上就坐,然后鸣鞭行礼,接着便开始早朝。
皇帝的御座设立在皇极门下正中,面朝南方,四周有黄色的帷幔,以隔开站在御座旁边的阁臣、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所有官员都垂手而立,等待着皇上的到来,然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御座却依旧空空如也。既不见皇上出现,也没有内侍来传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消息,站得离御座较远的官员们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
阁臣都站在御座的东边,此刻底下文武官员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这里,大家都在等待着首辅申时行发话。
高务实所站的位置也不远,此时也将目光朝申时行那边投去。
高务实身边的官员此刻都有些冻得慌,虽然大家品级高了,一般御史也不会对着六部的堂上官们“找茬”,但朝廷重臣自然有朝廷重臣的体统,这些尚书、侍郎们反而站得格外老实,甚至很少暗暗跺脚活动气血,于是虽然站在了避风的位置,现在却也手脚冰凉,轻轻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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