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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南察风波(二)

第161章 南察风波(二) (第1/2页)
  
  海瑞看出了王锡爵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警告自己,江南豪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这些家族大多都有族人身在官场,自己动一个就是动一群,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
  
  其所言自然当真,只是……那又如何?
  
  “三生不改冰霜操,万死常留社稷身。”我海瑞光明一生,只有不敢违背之德,何曾有不敢开罪之人!
  
  收好王锡爵的书信,海瑞挺直了本因年老而微微佝偻的腰背,傲然如二十一年前他写下《治安疏》时一般。
  
  生死虽重,于我鸿毛;贞洁虽轻,于我泰山。
  
  尔辈上蔽天子圣聪,下夺百姓口食,欺天罔地,背理昧心。凡有一二良官善类在朝,欲明察纠治,尔辈则群起攻之。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岂独尔辈专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海瑞一怒,乌纱遍地。王锡爵这封信,成功激起了海瑞的怒火,南察一事,已有波及天下之虞。
  
  然而,海瑞没有思及之处在于,他的脾性如何,天下谁人不知?
  
  至少,高务实与王锡爵是必然深知的。
  
  正因如此,高务实的信中虽不言德,处处言德;正因如此,王锡爵的信中虽不言势,处处言势。
  
  事实上,高务实也好,王锡爵也罢,两封信虽然看似完全南辕北辙,其实却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让海瑞来一次“大闹天宫”。
  
  但高务实目的在此,这般做可以理解。王锡爵利益攸关,为何也要这般激怒于他?
  
  其实,王锡爵这次的做法,相比于隆庆四年初的那一次,正是“反其道而行之”。
  
  隆庆四年那一次,海瑞的主要目标是徐阶,他王锡爵不过是个刚刚冒头的官场小辈,自然乐得让徐阶去扛下海刚峰的利刃,他自己则老老实实躲在后头看戏。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王某人细胳膊细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南榜官员为核心的心学派,当今两大台柱便是申时行和他。然而申时行虽是首辅,家业却只一般——至少对于王锡爵而言,肯定只能算一般。
  
  真正要是在江南广征商税,王锡爵才是首当其冲不能容忍的那个人,而在他身后,还有数不尽的“官商”、“商官”之家。
  
  而这次京察,王锡爵虽无任何证据,却断定必是高务实暗中怂恿而致。
  
  此次皇上用高务实为户部尚书,看似是因为高务实功难爵赏,只得以高官相赠,其实哪有那么简单?
  
  王锡爵还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皇上此番无论耍了多少花枪,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朝廷缺钱,而高务实却是他眼中最会理财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高务实近期若有所为,则必与商税有关,而皇上一定会尽力配合。
  
  于是,京察遂起也。
  
  王锡爵深知,此次京察既然根由就在商税,而海瑞又是个一根筋的家伙,以高务实之阴险难测、毒计百出,他必有本事说动海瑞,把这方面当做其主持此次南察的核心思想。
  
  海瑞是何等人也,那是拦得住的吗?当然拦不住。昔日徐阶拦不住,今日他王锡爵照样拦不住。
  
  既然拦不住,何不换个思路?
  
  如今我王锡爵就是最大的出头鸟,在江南籍官员之中的地位和身家就好比昔日之徐阶。
  
  徐阶当初之所以被搞得灰头土脸,有三大原因:其一是自己已然致仕;其二是高拱独承圣眷;其三是没能“广泛发动群众”。
  
  如今,申时行为首辅,我王锡爵也是辅臣之一,在朝中尤其是内阁之中,是能和实学派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的。这一点,徐阶当时比不得我今日。
  
  如今,论圣眷或许仍当以高务实为天下第一人,然而高务实与高拱其实并不相同。高务实是皇上的伴读、同窗,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抵相当于友情。而高拱是穆宗的帝师,穆宗在高拱身上感受到的可不只是老师的威严,更多的其实是他毕生缺失的父爱——那相当于是亲情了。
  
  友情亲情都是情,本无所谓高下之分,但友情是可以选择的,而亲情没有选择。
  
  你能选择和谁交朋友,但显然不能选择谁是你爹。高拱在隆庆朝的厉害之处,最狠的一条就是隆庆帝在心里有把他当父亲看待的迹象。
  
  所以,二高虽然都是圣眷加身,但相对而言两者性质有别。这一“别”的现实差距在哪?在于高拱在阁之时,他是“先生”之首,皇帝可以名正言顺首先考虑他的意见——“天地君亲师”嘛,旁人即便不服,也找不出多少可以反对的理由。
  
  高务实虽然也当过日讲官,但显然不会被视为帝师,眼下的“帝师”是几位阁老。这就意味着,但凡天下有事,哪怕皇上心里只想听高务实的回答,他也必须按照约定成俗,先去征询阁臣的意见,并且必须给于足够的尊重。
  
  于是在这第二点上,王锡爵也可以说“徐阶当时比不得我今日。”
  
  至于其三,徐阶当年应对海瑞清丈田亩一事整体显得非常被动,在以上两条原因之外,还有一件麻烦事对徐阶影响很大。那就是他自己的弟弟徐陟弹劾了他一些烂事,这也是他请辞回乡的原因之一。(注:此为史实,但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能说清楚徐陟到底为啥要干这么一出。)
  
  这件事就当时来说,对徐阶的政治地位影响一般,但对徐阶的名声影响很大,以至于他回乡之后很希望消停一些,不要再“丢人现眼”了——重名声毕竟是大明朝文官的一贯特色,当然明末那会儿可能要除外。
  
  这么一来,徐阶在被海瑞“压着打”的时候,就没有太过于明显的反抗,只是一边卖惨装可怜,一边联络他的门生故吏们帮一把手。
  
  虽然徐阶的门生故吏的确很多,但在那种时候,光有门生故吏其实还是不够的——他自己搞“满朝倒拱”的时候,高拱只靠门生故吏不也扛不住吗?
  
  王锡爵本身就是最直接的例子,海瑞整徐阶那会儿,他王某人不就“匿了”?可要是反过来,徐阶那时候若把包括他王锡爵在内的应天籍官员都团结起来一致对抗,天天上疏骂战则如何?纵然海瑞自己不怕,皇帝难道不怕搞出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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